从曹丕开始,中国进入士族时代。士族时代的特点是权力的世袭垄断,即门阀时代。垄断权力,其目的不在富国强兵、开疆拓土,而在时代享受特权,将权力私有化。而垄断是依靠当时的时代大背景和国家制度来保障,士族人士不见得具有什么突出的才能和学识,反而是智商底下、见识昏聩之辈居多——曹爽一众人等就是这样,这是他们凭借皇族身份,家庭长期靠权力不劳而获,因而碌碌无为、鼠目寸光、偏听亲信、幼稚愚蠢的。这种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下一代,比如现在的……(此处略去字数若干,这些人的身份我懒得打,脏手脏键盘)。所以曹爽的低能不值得诧异。
反观司马懿,本身就是东汉大士族出身,根红苗正,这是曹丕选择他作为辅政大臣的原因之一,当时他还没有大的军功。楼上有人说司马懿在曹操时代韬光养晦,这个不见得,因为曹操时代正处乱世最乱之时,能人辈出,多为将军谋臣,都是立有军功之人,而司马懿在当时多负责行政工作,所以成绩并不显眼。到了曹丕立国,在军力、经济上,蜀汉和吴都已不能对魏构成安全威胁,所以国家工作重心就由打天下慢慢演变为治天下,这时就更需要行政人才了。
魏明帝时代,司马懿的军事才能在曹操时代的宿将大多老去的情况下凸显了出来,先平定孟达,再对抗诸葛亮,始终让蜀汉无法在益州之外向北取得立足之地。其实论用兵之道,司马懿在战略上胜于诸葛亮。诸葛亮以弱对强而采取攻势,司马懿以强对弱而采取守势,这样一来,谁胜谁负不言自明。
到了曹芳时代,司马懿已经年满七十,古人说“人生七十古来稀”,他的同龄人已经很少,有出身、有地位、有政绩、有军功,司马懿已是魏国当之无愧的首席元老重臣。曹爽呢?只有出身,地位也不是自己凭本事挣来的,更不用说政绩和军功了,所以曹爽曾派人去试探司马懿的身体状况,司马懿装病骗过了曹爽。曹爽为什么要试探司马懿呢?原因不外乎两点。第一,司马懿是先帝委派的辅政大臣,和曹爽并列,如果他身体健康,干预朝政,曹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,最终会被架空,这是曹爽不愿意看到的。第二,司马懿功高盖主,如果有异心,想夺取政权,曹爽也不是司马懿的对手,那曹家就会亡国灭种,这是曹爽更不愿意看到的。可见曹爽试探司马懿,是因为害怕司马懿,他害怕司马懿,是因为他知道他不如司马懿。
因此我们可以想象曹爽最后为什么会投降,也许曹爽是这样想的:首先,他以为司马懿只是想专权,而不是想颠覆魏国,只要魏国不灭,曹家就还有翻身机会;其次,基于上一点,曹爽自知自己不如司马懿,当然更不会对司马懿构成政治威胁,既然构不成威胁,司马懿只要不是要将曹家灭族,就不会杀一个对自己没有威胁的已被解除权力的宗室,这样反而会得罪皇族,并且在天下人面前担一个杀降不仁的恶名;再次,曹爽虽然是大将军,其实根本没打过仗,只打过猎,军事方面一窍不通,既然司马懿凭军功可以功高盖主,那么即使有人打败了司马懿,这人也可能走司马懿的老路子,对曹爽还是个威胁,还不如相信司马懿,省了那份心,安心回家斗地主去;最后,最重要的一点,曹爽在司马懿面前太有自知之明了,他知道自己斗不过司马懿。
那么曹爽听从桓范的建议,劫持曹芳逃到许昌,打出勤王的旗帜,是不是就可行呢?不可行。原因如下:
第一,司马懿不只是控制了洛阳的军队。司马懿长期在外带兵,当时三国鼎立的局面还未结束,北方还有匈奴,魏国最精锐的部队都在边地要塞驻守,这些军队的高级将领中有很多是司马懿的老部下,不见得会听从曹爽的指挥。因为军人讲究服从,一边是功勋卓著的老领导,一边是虚有其名、从未打过交道的富三代(曹爽是曹操的孙辈),你说军队会听谁呢?就算是听曹爽的吧,曹爽指挥得来吗?
第二,即便曹爽打着朝廷的旗号,也不见得可行。因为当时距离曹丕立国还不到五十年,曹丕废献帝时的亲历者还有很多在世。阿Q同学都说过:“和尚摸得,我摸不得?”曹丕废得,司马懿就废不得?汉献帝不中用,看着也不顺眼,把他废了!难道曹芳和曹爽就很中用,看着就很顺眼吗?所以魏国皇室在当时的号召力有多大,真值得打个问号。
第三,是的,后来有很多人痛恨司马懿、司马师、司马昭和司马炎,曹髦还说过一句千古名言:“司马昭之心,路人皆知。”但并不代表天下所有知道了司马昭之心的人都抱着痛恨的态度,而是更多人向着司马昭。当时曹髦那句话是悄悄说给左右四个人听的,但是其中有三个人一散会,马上就把曹髦的话编成短信发给司马昭了,你说是偏向曹氏的人多呢,还是偏向司马氏的人多?可见痛恨司马氏的都是偏向曹氏的,这些人多是魏国的老士族,从曹氏手里拿着灰色收入的人。还有一些地方将领,则是抱着“王侯将相宁有种乎”的心态或者和司马氏有私人恩怨,打着清君侧的旗帜,其实属于造反,而起兵的。总之,司马炎后来篡位篡成功了,这个事实就说明晋比魏更得人心,因为那些出头无路,想借着改天换地大捞一把的人更多,跟曹丕篡汉时一样。
我相信,如果曹芳时代的魏国不是曹爽主政,而是一个曹操级别,或者差一点,是个曹丕级别的,司马懿即便要政变,也不会像推翻曹爽这样儿戏。司马懿在祁山能吃透诸葛亮,难道还吃不透曹爽?所以我觉得司马懿的政变不是楼主所说的昏招,而是把对手吃透了,杀鸡没有用牛刀而已。就好像下象棋,遇到一个刚学会摆棋子的对手,可以让他一个车,甚至再加一马一炮,这样还能下赢,和司马懿一个道理。